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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时光垂垂老矣,别担心,白发的我一定记得黑发的你,爱着白发的你。】只是一个喜欢碎碎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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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初曦,维玉瑶已》 by浅夏

【1】

 

“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他一手撑榻坐了起来,丝被滑到腰间。他微微垂眸,精致的睫毛半敛,似是叹息。

 

夜色还些许留恋,天已能见蒙蒙亮,并不阴沉的湛蓝,可想而知,大概又是一个万里无云好日子。

 

蓝曦臣估摸着大概已是寅时,他转头向半开的窗户望去,凝望半晌,慢慢抬起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他记得,他初见那人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天。

 

 

【2】

 

温家为非作歹,逼着蓝家家主烧了云深不知处,蓝曦臣应着重建蓝家的重托携着蓝家百年来最珍贵的秘籍出逃。温文尔雅,气质出尘,仙门世家公子排行第一的泽芜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比这还狼狈的时刻了。

 

蓝曦臣携带着珍宝,丝毫不敢懈怠,摸着黑疾行,生怕温家察觉再追上来赶尽杀绝。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在空荡荡的街上靠着墙边坐下,缓口气,父亲的身亡,家的倾覆,弟弟的不知处境,让他一时之间心头涌上透不过气的酸涩。

 

再怎样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温家的嚣张就像黑化的太阳,将这世间所有的光明毁灭殆尽。

 

蓝曦臣皱着眉头,低骂了一声,狠狠抹了一把脸,刚要起身继续逃往不知方向的地方,就听见头顶有人轻声问道,“你......你在哭么?”

 

蓝曦臣猛然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清澈还微微带点儿关切的眸子。这少年不大,穿着简朴却十分干净,面相白净,俊秀温和。说话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清亮得很。蓝曦臣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在下只是赶路有些累,谢谢兄台关心。”

 

孟瑶在蓝曦臣抬头那一刹那,愣了愣,听着他说话才反应过来。这人长得甚是好看,眉眼里都是清煦的气质,连口吻中都天生带着三分礼。他瞥了一眼蓝曦臣身边大大小小的箱子,略一思索,“我那里倒是可容阁下歇息片刻,不会有他人搜寻打扰的,只是望兄台不要太嫌弃那地的吵杂。”

 

蓝曦臣心下一动,这人甚是机敏,不过是一打量的时间,便猜出他是为避人逃躲而来。金光瑶见面前这人似有苦恼,便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甚是让人感觉舒服,不禁让蓝曦臣放下了心里的戒备,“乱世之下,皆是同命之人,能帮一把就一把。趁着天还未亮全,兄台就随我来吧。”

 

孟瑶身一侧,左手背过,右手伸展,作出邀请的姿势。蓝曦臣虽然已经脱下了蓝家校服,也将抹额藏在了怀中,可一身精致的服饰估摸着也是个世家公子。金光瑶想到近日温家的残忍暴行,心中也甚是不忍这公子再四处逃亡。

 

蓝曦臣思略片刻,便拿起了箱子,深邃的眸子对上孟瑶的眼,认真又谦和地说道,“此番恩情,在下感念一世。”随后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谢礼。

 

孟瑶赶忙伸手去扶他,甚至都有点儿慌乱,这样贵气的人冲着他这样真挚地行礼还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别别别,待会儿你莫嫌弃,便是我所幸了。”

 

到了地方,蓝曦臣才知道为什么孟瑶一直强调说让他多担待莫嫌弃了。孟瑶所说的容身之所是一所妓院。烟柳巷子里的确喧嚣杂乱,可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地。

 

趁着众人还未醒,孟瑶带着蓝曦臣从后门悄悄进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孟瑶关上门回过身就见蓝曦臣站在房中间,捧着一堆箱子,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孟瑶噗嗤笑了出来,他走过去,引着蓝曦臣将箱子放在一旁的柜子里,分厘未碰的教养让蓝曦臣欣赏,亲近之意便又多了些。

 

这房间虽小,但洁净得很。没有桌子凳子,孟瑶便毫不介意地按着推辞的蓝曦臣坐在了自己的榻上。蓝曦臣规规矩矩地坐着,抬手摸了摸鼻子,想说些什么却到了也没开口。

 

倒是孟瑶,倒了杯茶回来,柔和的眉目微微弯着,看着蓝曦臣说道,“我母亲在这里,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蓝曦臣结果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又像什么都发生似的抿了一口,他也笑着看着孟瑶,“你母亲一定是个很好的母亲,因为你成长得如此好。”

 

孟瑶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心里一纠,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感觉,但一瞬间他是想哭的。从小到大,说起母亲,他永远得到的都是不堪入耳的字眼。而眼前的人却这样温柔地用最大的善意说着这样美好的话。

 

毫不夸张地说,那大概是孟瑶活这么大,见过的最多的美好,一如刚才第一眼见这个人一样。

 

蓝曦臣看着眼前的少年白净的脸上微微有些激动的神情连带着染上了些许红晕,他不可抑制地语气里都带着欢快冲着蓝曦臣开口道,“我叫孟瑶。”

 

“蓝曦臣。”泽芜君此时扬起了这些日子最真心的一个笑,“我是蓝曦臣。”

 

以真待诚,值得用来渲染美好的相识。

 

 

【3】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明月当空,金陵台上,金光瑶只身坐在偌大又空旷的中央,雍容奢华的兰陵礼服此时半敞,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在夜里也熠熠生辉,软纱罗乌帽被随意地扔在一旁,露出明满的额头,一点朱砂映着这张脸莫名有些妖艳。

 

金光瑶侧身半躺,左手撑在脑后,江山海潮纹的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精致的腕骨好看得恰到好处。微醺的意蕴在他眉眼间晕开,平时伶俐精明的一双眼此时应风半眯,狭长又上挑,倒生出了一股子风情。

 

他抬手灌了一口酒,放下酒坛,修长的手指轻打着拍子,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那是他那悲凉的母亲生前最爱弹的一首曲。

 

是的,金光瑶觉得他母亲这一生只能用悲凉来形容,即使他很爱她。

 

悲凉地进了妓院,悲凉地遇见一个男人,悲凉地相信爱,悲凉地在风尘地生下他。

 

他金光瑶二十年来,娼妓之子,偷技之徒,伏低做小,隐忍不发,被欺被辱,生死关里来去,不择手段地过活,求生求权。

 

最终,他赢了,他杀父杀兄杀子杀师杀友,他成了万众景仰的仙督,三尊之一的敛芳尊,修仙世家金陵台上唯一的主人。

 

金光瑶抬手又是一大口烈酒一饮而尽,溅落的酒滴他抬手随意地擦去,少有的平素不见的轻狂。

 

“乌门第衣,且由他!身世悠悠何足问!尔等,狂生耳!”

 

金光瑶抬手遥指夜空,放声而朗,笑意疏狂。

 

倏然,笑声戛然而止,金光瑶眉眼间的慵懒未减,轻启薄唇,“去哪儿了?”

 

半晌,从一旁的假山石后闪出一道人影,那少年不大的样子,一袭黑衣藏匿于黑夜里,少年的眼神带着不符年龄的阴郁,嘴角噙着一抹让人捉不住的嘲讽笑,抱着胸的手仔细一看可发现,少了一根小指。

 

“四处转转。”

 

“再杀杀人?”

 

“今儿月色不错,懒得动手。”

 

活生生的人命,在来往几句间,仿若玩乐般轻浮。

 

金光瑶扯了扯嘴角,摆摆手,示意薛洋可以走了。薛洋似乎对于金光瑶这种略微带着些伤感的做派有些不屑,他冷笑一声,“敛芳尊,明日还有清谈会,莫醉得不省人事了呀~”

 

说完,薛洋依旧噙着嘲讽的笑闪进黑夜消失。

 

金光瑶像是没听见一般抬手又是尽兴一口,他知道薛洋是在讽刺他这一番虚情假意作给谁看,明日一早不还是要笑脸迎人,当那世人口中八面玲珑,气度非凡的敛芳尊。骨子里都是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肮脏,何必惺惺作态演给自己看,谁跟谁不一样。

 

金光瑶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他直直地盯着一净如洗的夜空,空旷又压抑。

 

明日的清谈会,大抵蓝曦臣又会早早到来,帮着他立门迎客。那人一向是这样的,礼貌周到得恰到好处,风度气质高洁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想到蓝曦臣,金光瑶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原本就亮丽的眉眼此时映着星空又璀璨了起来。

 

不一样的,才不一样。

 

金光瑶在心底默默念道,我心底还是有善念的。那些善念细细碎碎地聚在一起,合成一个人影,冰雕玉琢的面容,持箫而立,一身的清雅,笑意款款温柔。

 

他想起那时他刚认祖归宗,改了名字,点了朱砂,换了衣服,站到蓝曦臣面前。蓝曦臣听他再次介绍道自己的名字时,只是缓缓摇摇头,眉梢都带着暖意,清亮温柔开口道,“不管你是孟瑶还是金光瑶,在我心里都只是三弟。从此以后,我唤你阿瑶可好?”

 

金光瑶当时就想,这样的蓝曦臣,怕是一生都会被他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了。

 

蓝曦臣的温柔,高洁,清雅,不染纤尘的干净是金光瑶羡慕又不可得的,金光瑶心里叹了口气,大抵只能喜欢了。

 

金光瑶微微闭上眼,他在心底嘲笑自己,怎么想着想着蓝曦臣就醉了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也算是不寡情了。

 

不敢说情深,怕扯到重诺,给不起。

 

翌日,金陵台上歌舞升平,雍容牡丹开出金海,金光瑶一身金星雪浪,气度非凡地站在门前,看着那人一袭白衣,抹额飘扬,稳着步子,带着他最熟悉的笑意一路慢来。

 

金光瑶弯着眸子,粲然一笑,抬手躬身,欣然开口,“二哥。”

 

 

【4】

 

当蓝曦臣反应过来灵力已经被压制的时候,他愕然地看向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三弟,不可置信。

 

金光瑶半敛眸子,躲过他的视线,低声道,“二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蓝曦臣低沉地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微颤,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哪怕之前弟弟和魏无羡已经说过是金光瑶杀害了大哥,可他心底总是有那么些侥幸的期盼的。

 

可如今的情形,逼得他不得不把那点私心都剔除干净,还是金光瑶握着他的手亲自一点点挖去的。

 

蓝曦臣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翻腾的情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金光瑶眼中黯淡了些,但他也没有解释些什么,转身继续吩咐着手下继续,他这一生如此苟活,不过是为了一条生路。身败名裂,百家耻辱,他不想再来一遍。

 

 

终究是天道好轮回,碍事儿的人一个接一个来,金光瑶别无他法,他一膝盖跪在蓝曦臣面前。

 

蓝曦臣看着面前的人,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这人明明是那样好的样子,怎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一桩桩,一件件,铁定的血案,肮脏的谋计,想要替他开脱都不行。蓝曦臣还是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这人干出来的,那个最初见面时干干净净的少年,因他一句礼貌之语红了眼眶的少年。

 

蓝曦臣眉目间有痛色,摇了摇头,叹道:“你现在才说这些,又有何用。”

 

金光瑶道:“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要人垂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呀。”

 

金光瑶低着头,语气轻薄,像是在说给他听,又是像说给自己听。

 

金光瑶在心底默默说,蓝曦臣,我这么个人,就吃定了你心软。求你依旧心软一次,垂怜我,记得我,哪怕不堪至极。

 

 

那柄剑干净利落地插入金光瑶的胸口,金光瑶觉得他的心从来都没有这样疼过,做过那么多坏事,他唯一一点点的善念全给了这人,可这人已然全不信他,就像在心上开了个口子,冷风穿膛而过,却已经麻木了。

 

金光瑶这一生离温暖这个词就太远了,他怒极反笑,冲着蓝曦臣说着从来不敢说的话,他曾以为得到的还是如此落魄地失去了。

 

他看着蓝曦臣的眼底渐渐染上破碎的疯狂,他想问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可他自又知晓,不过一切是自作自受。既然如此,再多作一恶又如何。

 

被聂明玦抓着时,金光瑶拽住了蓝曦臣,死死地拽着,就像不懂事的孩子得到了一块糖一样不想放手。这是他这辈子最惦念的温暖了,他要带着他一起。

 

哪怕,一起死,魂灵相缠,生生世世。

 

可在聂明玦的手距离蓝曦臣毫厘之间时,金光瑶蓦然伸出残存的左手一推,将蓝曦臣推离出去,加速了自己的死亡。一瞬之间的变革,其实没有多少是理智在支配的,仅仅是他下意识之间的舍不得。

 

金光瑶有点欣慰地想,大抵我还是没有那么坏的。

 

二哥,别对我太失望。

 

蓝曦臣愣愣地坐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坠入棺材,眼眸带笑,染着他看不懂的温情,他还未来的看清那些从未说过的情愫,便被棺盖一盖而过。

 

金光瑶冲着蓝曦臣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完,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神灵撕扯时,蚀骨疼痛,金光瑶却想,可惜了。

 

蓝曦臣永远不会知道金光瑶在最后说了什么,一切都斩断了。

 

身后缘恐结他生。

 

痴人说梦,风月里,笑何人,一死永寂。

 

 

【5】

 

蓝曦臣拿起一旁的外衣披上走到窗边,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他又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胸口,似乎还能想起那人推开自己的力量。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推开他的力量用尽了曾经多少年来金光瑶想要拥抱蓝曦臣的力量。

 

看着初升照耀人间的太阳,那笼罩的金色晃得蓝曦臣似乎又看见了那人一抹朱砂,金星雪浪突显一身地璀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唤道,二哥。

 

初见你时,我一身狼狈。

诀别你后,我一时颓唐。

 

蓝曦臣这一生的出格,皆与你有关。

 

那些直到最后你才敢说出的话,我未曾听到。

 

从此以后,也再不细思。

 

 

一抷黄土孤魂散,三千风月莫问安。

君不知,君何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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